[双黑/一发完] 行星流浪✨
又名《请问提供陪聊服务吗》
架空（也不是特别）未来
奇怪的地方是魔法
正文
「HI 请问提供陪聊服务吗？」
中原中也看着自己手机上的这条散发着莫名欠揍气息的信息，把自己的手机捏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隔着一条步行道的商店里，超大屏液晶电视正在播报当晚的新闻。
“在最新一次的发布会上，首相先生终于承认联～国正将大部分资金投入在天文探索和飞船制造上，帮助人类移居的计划也在飞速开展，却只字未提计划的任何细节，这是否是政府对于民众的一种逃避措施呢？政府是否已经决定抛弃我们普通百姓呢……”
真是什么阴谋论都出来了。中原中也在心里嗤笑，显然现在还是手机上的信息对他的吸引力更大。这是什么情况？是哪位欲求不满的小哥闲的发慌来自己这里找架打？还是现代社会的牛郎服务已经普及到这种程度了？那也不该来找自己……中原中也撇了一眼右上角的一串陌生数字，哦，大概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还能怎么办呢，拉黑删除一条龙呗。
正当中原中也马上要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键时，手机又叮咚了一次。
「拜托啦，就一会儿。」
于是他又盯着自己的屏幕看了好久。怎么说呢，这条信息明面上就透露着我失恋了快来安慰我的感觉，但是好像又没那么简单……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漂泊了太久的孤独旅行者突然想接触世界，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的无措，又像是无尽冰冷地洞地下的人向着阳光举起了一只手。
好吧，这大概就是命运。中原中也认命地想着，他确实因为这么一句话心软了。对方好像是完全掐准了自己的情感软肋一般，轻易地把自己带进了一个无名的漩涡。
中原中也在你是谁和你要聊什么之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了后者。反正就是勉强安慰两句……他这么想着，按下了发送键。
「我想聊你。」
「你叫什么名字？」
两条信息紧挨着跳出来。对方大概是一直守着屏幕，不然不可能回复的那么快。大概是一个人，独自待在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小房间里。中原中也在脑海里勾勒着这样的图片。大概还会把身体蜷缩在狭窄的椅子上，头埋在双膝和胸口之间悄声掉眼泪。但是这确实也阻碍不了，中原中也想要一拳打到屏幕那边去的冲动。老子刚刚好不容易想避免这个话题，你这又是几个意思？
「这种隐私还是算了吧。」
中原中也又想了想。
「你到底想干嘛？」但是这句话没等发出去，还是被他默默删掉了。万一说话凶一点把人家惹不开心了，以后缠上来就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方都没有再回消息。别不是被自己的疏远吓到了脆弱的小心灵吧。中原中也想着。虽然不知道对面是位小姐还是个汉子……这么容易伤心大概是个小妹妹？哎毕竟年轻小孩子总得经历那么几次……中原中也颇有道理地点点头，这么想的话之前说话那么直白也可以理解，毕竟还是活的少啊。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新时代好青年惋惜又沧桑地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名字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算了。」
「我叫中原中也。」
这次顿了一小会儿就回复了信息。
「是吗，听起来就很矮。」
中原中也头上蹦出了红井字，他仿佛都能听见对方轻声的嗤笑。
「你有一米七吗？」
好嘛，这人就是存心来气他的。中原中也平时最不能被别人说的就是身高，突然被一个陌生人这么调侃让他气得全身发抖。确实，除了四五年前的某个人，还没有谁能让自己那么暴躁过了。
「我的身高不关你的事吧？」
「这样啊，那就是没有一米七了。」
你妈炸了。中原中也的头上几乎要蹦出烟花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语气，这个台词，他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身体本能铭刻着那股感觉在时隔不知多久后又涌上来。
「有意思吗？」
「太宰治。」
「哎呀，被小蛞蝓发现了。怎么办呢」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中原中也承认，如果把自己想象的悲哀画面代入太宰治的话，他不仅不会感到一丁点的同情还要在房门口边放鞭炮边大喊你这个混蛋青花鱼居然也有被女人甩的一天。真是想想就身心舒畅。
这次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拉黑键。在路边停留了已经够久，他发动车子继续往自己曾经的高中开去，成功远离了散播着黑暗阴谋论的电视机。天已经黑下来很久，当今时代各个国家已经发射了无数的卫星到太空上去，每次要出现新的一颗都得经过比过去不知道精密多少的计算。不难想象，现在地球外层飞速沿着轨道前行的卫星们大概就像是高速上川流不息的汽车。
他今天答应了自己的恩师森鸥外一起喝酒。
“我来了，老师。”
“啊啊，中也君终于来啦。”森鸥外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身边正穿着小洋裙的萝莉转移过来一些，“爱丽丝很想你哦，都等了很久了。”
“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下下。”
“好久不见，中也！”爱丽丝兴奋地朝中原中也挥手，“今天也能顺路去蛋糕店吗？”
“当然，爱丽丝。”
爱丽丝是森鸥外近两年收养的小女孩，因为师生两人时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中原中也与这个孩子也足够熟悉。
“爱丽丝酱，走吧走吧！穿的那么好看出门林太郎我超开心的！”森鸥外换了一副完全不一样的语气和爱丽丝讲话，多亏中原中也早已习惯了自己老师的这副德行，才能不受一点影响。如果太宰治那个家伙在这里的话，大概又会讽刺上一句哎呀你这个老头子还是一样的令人恶心发指呢。
他又想起了刚才在车上那几句简短的信息交流。呜哇，真是破坏了他一天积攒下来的好心情。
“中也君，中也君？在发什么呆呢？”森鸥外已然站起身来，对着中原中也露出那副意味深长的常见微笑。
“没什么，老师。”中原中也摇了摇头，“车子就在校门口，我们走吧。”
“说起来中也君。”在中原中也系安全带的时候森鸥外开口道，“你和太宰君还有联系吗？”
中原中也听到这话浑身一顿，鬼知道自己刚刚好不容易从脑子里挥走的麻烦影子又浮现出来。
“……没有。”
“这可真是麻烦了啊。”森鸥外假装苦恼地瞥起嘴巴，“这下大概谁都联系不上他了……毕竟中也君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了啊。那孩子平时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让我苦恼了好一阵子。现在想开同学会都找不到他了呢。”
两人暂时屏蔽了爱丽丝在后座兴奋的“马上就有蛋糕吃了！”，坐在车上稍稍聊了一会儿。
“那时候是他自己高二转走的吧。”和谁都没有说一声。中原中也没把后半句说出来，“而且老师……我和那个混蛋哪里关系好了？”
“别以为我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哦中也君。你和太宰君那点小九九老人家还是看的出来的哦。”
“小九九是什么鬼……好吧，但是那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中原中也不情愿地撇撇嘴，“那个时候是傻啊，居然会和太宰治那种人在一起。”
“真是可惜了啊……明明地球都快毁灭了，老师我还没有给你们组织一场同学会呢。”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中原中也手把上方向盘，转动钥匙，汽车立刻发出了哧哧的回应声。“现在人心惶惶的，也就老师您有闲心办同学会了。”
回应这句话的是森鸥外标准的老狐狸微笑。中原中也也不再说什么，便在爱丽丝的催促下发动了车子。
终于尽兴地喝了一次酒，中原中也送走了森鸥外和爱丽丝，打算就着意识清醒悄悄违反个交通规则开车回家。等他站在酒吧门口抽着烟，打算刷会儿手机放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信息已经快被刷炸了。太宰治看上去是换了好几个号码一起轰炸，生怕中原中也屏蔽不完。中原中也不用看就知道他发的什么鬼话，无非就是小蛞蝓小矮子小黑仔帽子放置所轮着说，再加上几个可怜巴巴的颜文字乞求自己回他一下。好吧，那就成全他一下。
「滚。」
中原中也收起手机，把烟头乖乖扔进垃圾桶后满意地走向自己的车。
最终中原中也还是投降在开车时还不断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这下被警察小哥抓住还真不是自己酒驾，而是这个手机把他的脑子都要震糊了。不能再让这个手机作妖了，不然自己良好市民的称号都要掉了。中原中也抱着这样的心态在路边慢下车，从兜里掏出手机，在进行一番思想斗争自动屏蔽太宰治那些动人的词汇后，他放弃了寻找有存在意义的对话框。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因为太久没见中也了嘛」
「中也那么久都不回我我真的好伤心的」
哦吼，你还委屈上了。中原中也脸部和心里同时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他和太宰治确实太久没见，自己有时候回忆起来都快记不清对方的模样，印象里只有很帅和特别帅两个词。他们从高中开始怼上，教导主任尾崎红叶说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不对付还这么能打能抗的一对。论互相看不顺眼的学生哪个学校哪一届没有，但是严重到这种程度的绝对有且只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第一次遇见太宰治是在重点预科班上，这个班说白了就是为了让中考成绩好的学生提早一点学教材后期好压榨刷题。一切都如每年开学一般，上台自我介绍，互相认识环节。正当班主任准备开始上他的第一堂课的时候，这两个人毫无征兆地吵起来。不如说是看到对方第一眼就心生无比的厌恶，两人该死的默契又驱使着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破口大骂，开始的时候中原中也几乎要冲上去揪太宰治的领子，拍桌子的声音把整座教学楼都快震起来吓掉了学霸们的眼镜，吓断了老师的粉笔。但是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对话开始向低龄化神奇地发展，「蛞蝓」「青花鱼」「帽子放置所」「绷带浪费装置」等小学生词语层出不穷，最终具有丰富经验的班主任成功抓住中原中也反驳不了的空挡，让两人光荣成为全校唯二的第一天上学不到十分钟就被罚站的学生。
“都怪你这个蛞蝓接不上我的话才让那个老头钻了空子。小矮子果然就是菜。”
太宰治的这句话中原中也至今记忆犹新，并且每次想起都会拳头痒。
当然拳头痒的时候不单单这么点，比如说中原中也现在盯着手机屏幕的时刻也算入其中。这下可怎么办呢，自己得考虑把那本青花鱼殴打笔记再翻出来温习一下了。
「你找死你有病吧」
「呜哇居然被小蛞蝓骂了」
中原中也看着一条条信息混合着自己熟悉无比的语调弹出来，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作什么心情好。他当年喜欢太宰治喜欢地死去活来，谁知道对方在高二结束拉着中原中也上天台狠狠告白了一通把他脑子弄当机了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正如森鸥外说的，没有人知道太宰治去了哪里，校方那里怎么也查不到，本人也再没有了声息，从来不联系自己过去的同学或者小男朋友。中原中也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是极其重要的高三高考年，经历了一番精神低谷之后还是凭着聪明的脑子考上了全国顶尖的大学，还在国外读完了硕士。从此之后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的心里算是默认自杀了，毕竟是杳无音讯，所以看着太宰治的消息他甚至还想问一句原来你还活着啊。但是这在预料到太宰治哎呀小蛞蝓居然还会担心我的恶心回答后就被排除了。
「所以说」
「中也难道就不想看看我吗」
当然不想。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占据了他的大脑，无论是骂他丑还是嘲笑他自作多情，总之得发点什么过去。但是中原中也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方动不了。
果然还是想见一面的吧。他自嘲得想着。可见面了又要说什么呢，哭着问他为什么当年突然就这么走了？怎么可能，他可是中原中也，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年轻小姑娘的举动。
「果然中也犹豫了哦，像年轻小姑娘一样呢。」
……
中原中也在此刻决定发挥自己多年未用的打字手速，虽然上一次用这个技能也是为了在手机上和太宰治对骂。他算是想起来了，在太宰治这里只要不是明确标注问号的句子都是陈述句。这个人总能把自己的气焰控制在恰好的大小，掐着时间说出能让他的火要发不发的句子，最后一盆水哗啦啦地浇灭，好几次下来中原中也都感觉要给憋出肝火来。
「你才是年轻小姑娘！你这个绷带浪费装置」
「中也，你现在抬头看天就能发现我哦」
太宰治难得没有回嘴，反而说出了一句语气相对正经的句子，只是内容实在有点天马行空。内心经久未衰的绝对信任让中原中也几乎寻着本能要按照太宰治说的做，而事实上他也确实下车看了一眼夜空，也吃了一嘴的凉风。今天横滨的星星们确实很美，比一般情况下都要更密集更亮一些，整整齐齐地闪烁着属于每一颗星星的光亮，没有任何一颗特别突出。太阳折射而来的光线几乎被挡了个彻底，人们已经看不见月亮的一点影子，却有许多原本暗淡的星星开始发出自己应有的光辉，给这座他和太宰治曾经待过的美丽城市遮上了一层无尽的保护罩，自带闪光特效。中原中也抬头盯得脖子都酸了，他想见太宰治的心情确实渐渐强烈起来，被狠狠压抑在心底许多年的思念也开始溢出来。怎么说呢，看得久了那些星星好像真的勾住了太宰治的一张欠揍的脸，正对着地面，对着他竖中指的那种。
中原中也终于在打了第三个喷嚏的时候坐回到了车上，重新打开手机。
「……你搞什么呢」
「该说中也蠢呢还是什么呢，居然真的去看了」
中原中也看到这条回复后深吸了一口气，至少保证了自己敲下去的力度不至于让方向盘破损。
「太宰治我看你就是太久没被揍了皮痒是吧」
「啊啊确实是好久没人揍我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混蛋你有本事把地方告诉我，我开着跑车过去揍你」
「真的吗！」
哦哦，也许加了感叹号的也不算陈述句。中原中也兀自想着。他确实从这三个字加一个符号里感到了太宰治真心实意的开心。看来还在沉迷自杀啊，到头来也没有改变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到底在哪里？」
中原中也才不会承认自己也藏着想知道太宰治在哪里，想再一次见到太宰治的混蛋心情。
「在宇宙里哦」
中原中也愣愣地看着这五个字，随后他的嘴角连带着手指一起抽了两下。
「谁还不在宇宙里了啊你这青花鱼混蛋！」
这次对面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或者说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回。这可是三生有幸，中原中也想。能让太宰治吃瘪的次数一生里面估计就这几次。
「怎么说不回来了吗？」
「是呢。谁还不在宇宙里」
行呗，中原中也胸腔里的火又被浇下去了。完全可以说是文不对题的回应，屏幕内扑面而来的孤独感却不是假的，甚至能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承受着这样孤独的人难道还没有丧命吗？每个人大概都会这么想。中原中也的心底生出一种自己无法抑制的情绪，是担心，是心疼，一切感情都太过于真实，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花了那么大劲才藏在心底的想法在这么几句聊天后就那么简单地被重新激发了出来。迫切想去了解对方的心情，这么猛烈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以前和太宰治肩并肩走在一起的记忆山水般涌现出来，推着中原中也向前。他最终认命地按下键盘。
「……发生什么了吗」
「啊啊中也那边肯定很晚了吧低等生物一定要注重睡眠啊」
「那么晚安中也」
故意岔开话题不要太明显。中原中也却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哪里。是应该骂回去的。他想着，目光却死死黏在晚安那两个字上。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太宰治也特别喜欢对他说这两个字。因为感觉这两个字里面总是包裹着万千星辰。太宰治偶尔正经地和他解释，所以多和中也说说呀，中也不是喜欢星星吗。
喜欢星星？其实也一般吧。
胡说什么呢。中原中也感觉到太宰治盯着自己的眼睛。中也看着天上的星星时，眼睛里都是发着光的。
他和太宰治的关系也曾好的不得了。上课的时候悄悄牵着手，下课了还要在走廊上搂搂抱抱，当然，或者是太宰治单方面的。中原中也总会为这种要暴露在大众面前的举动红脸颊红耳朵，而太宰治反而就爱极了他这副可爱的模样。
曾经太宰治神神秘秘把中原中也在半夜的时候骗到学校天台。夜晚的风很冷很刺骨，中原中也推开天台的门就看见太宰治手扶着围栏站在阶上，一副下一秒就要跳下去就义的英勇模样。风吹的中原中也打了个哆嗦，太宰治的大风衣在他不远处胡乱的飞舞。他急得要去喊太宰治下来，张口就要骂对方吹得这么冷不怕感冒，对方却把双手举成喇叭放在嘴边，朝着中原中也就喊中也你看这个天空是不是很好看，中也喜不喜欢。中原中也赌着气说丑死了真够讨厌的，后来在太宰治走到跟前后嘴角一勾说还是你这个混蛋好看。太宰治笑着把他抱到怀里说既然我那么好看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横滨夜晚的风真的很大，两个人贴在一起说话也几乎要靠喊，却不见这风把天上的银河打散一星半点。中原中也笑着就要打他，那天上的星星那么好看你给我摘一颗下来我就答应你。太宰治反驳说中也真是负心汉啊刚明明还说星星没我好看的。
所以等到了天上之后你就变成最好看的了呀。中原中也这么回答着，和太宰治的嘴唇贴到一起去。
那可就约好了哦中也可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太宰治埋在中原中也脖子旁边闷着声说。中原中也被对方的头发搔得痒，边忙着把他的头扒开边说那要等你达成了约定再说。太宰治厚着一张脸皮继续蹭，哼哼唧唧地说好好我把星星送给中也当最好看的礼物。
小年轻的约定固然个个都足够山盟海誓，但是有几个能挣到最后的又不得而知。从这次之后太宰治就彻底失踪了，先是不回信息，然后是开学也不来。中原中也甚至开始注意报纸上有没有自杀相关的新闻，看到一次就要紧张一次，发现名字缩写不一样之后又松下一口气，但是太宰治始终没有再回来。渐渐的中原中也也就失去了希望，靠着无数的作业习题把自己的脑子洗得一干二净，那点少年独有的心思也在高考过后彻底被埋入心底。
回忆到这里的中原中也在盯着晚安那两个字许久之后选择又在车里点了一支烟，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红叶大姐下次来坐车会不会说自己吸烟过度，发现计算无果后嘭地倒在已经微微向后倾斜的坐垫上，拿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
真是像个年轻小姑娘一样。他想着。他大概明白自己看星星时的复杂心情源于哪里了。
说来奇怪，大概是两个人性格都特殊的关系，勉强算是重逢的聊天之后他们也就维持了这样隔着屏幕的关系，没有矫情的你为什么丢下我，也没有煽情的你在哪我现在就来找你。他们的对话完全就像是普通情侣的腻歪日常，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太宰治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中原中也说出了所谓的情话，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想撤回也来不及，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青花鱼绷带浪费装置等一系列词语一起上，但是太宰治听的还少吗？照样用文字游戏把中原中也蒙的一套一套。
中原中也当然也曾自认为十分正经地问过对方的所在，或者发生了什么，太宰治每次要么用巧妙的方法把话题略过去，要么就说一些看上去天马行空的言论，最后都成功演变成小学生之间的幼稚互怼。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是中原中也问的次数越多，太宰治转移话题的技能点就越加越高。这种颇像你追我赶的感觉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太宰治一直和中原中也保持着联系，坚持每天早安晚安一次不落，中原中也问他这样不无聊吗。太宰治兴冲冲地和他说反正说一次少一次，中也就好好珍惜吧。两个人之间间隔的好几年仿佛突然不存在了一样，中原中也甚至怀疑过对方是不是扯上了什么时空错乱，比自己少过了那么多年之类的。在得到太宰治“睿智蛞蝓”的回复后他最终惋惜的放弃了这种想法。本来如果真是这样就可以狠狠嘲笑一把太宰治了。他想。
「我说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啊，害得我都没地方找人揍」
「我在天上呢中也在帮你摘星星」
类似的对话已经出现了无数次，中原中也自然懂得后半句的意思，他想告诉太宰治够了不用再纠结这种冲动的约定，既然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我也无所谓这种东西。但是每一次都止步于此，说实在的大概就是中原中也并不想打破这个约定。如果它能够让已经破碎的玻璃片保持着藕断丝连，那就勉强维持着它吧。
有一次中原中也正走在街上，当时的他已经和太宰治这么聊天聊了一个多月，边走路边注意自己的手机已经成了习惯。那次他遇到了正迎面走开的游行队伍，边打喊着“打击政府邪恶阴谋”边挥舞颜色搭配奇怪的大旗帜，路过几个人还要拉着对方的胳膊大肆传播。中原中也为了假装没听见他们的邀请低头发消息。
「现在的人们也真够可怜的」
「呜哇到底是遇见了多恶心的事情才能让小蛞蝓有这样的发言」
「你才是蛞蝓不过只是刚刚遇到了游行而已。」中原中也想了想，又补充道。
「毕竟地球都要毁灭了」
「是吗都这个时候了啊」
「这次是肯定能完成自杀的愿望了你就开心去吧」
「中也会怕吗？世界末日的时候」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中原中也默默吐槽道。他当然知道太宰治想干嘛，大多数年轻人都会在这里说上一句只要在你身边就不会怕了之类的肉麻话，互相套个几句便能顺理成章地表白成对。还真当他这么年少无知就错了。中原中也不屑地想着。
「怕就有用了？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就地球大爆炸了，谁知道呢」
「不会死的。不管是人类还是中也」
看着这信誓旦旦地语气中原中也一时分不清这是在调笑还是再次立下什么誓言。果然这家伙在骂自己不是人吧？他气呼呼地想着，脑子里确默默猜到了一点事情的轮廓。
「中也，来打电话吧」
中原中也看着这条信息，心脏开始久违地剧烈跳动起来。将电话连通，这证明他就能听见太宰治的声音，能确信对方还活得好好的，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与他相遇。这条短信发送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开始聊天的三个月后，或者准确来说，是两个月三十天五小时。
中原中也没有回复，太宰治自然知道他的心想。果然，不久之后，手机屏幕上就亮起了来电提醒。是一串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号码。但与其说是电话码，这串数字更像是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按着脸滚键盘创造出来的。太宰治每天就是靠着它来和自己聊天。中原中也想着，像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毫不犹疑地按下了接听键，慢慢把手机放到自己的耳朵边。他几乎一瞬间就确信了对方的身份，可以算是近在咫尺的呼吸节奏只有太宰治拥有。对方一定也正在这么想。
沉默了很久，没有人说话。要不是有平稳的呼吸声一直在，中原中也大概会认为有个幽灵给自己拨了号。良久，等他终于松开紧咬的下唇准备开口的时候，对面却先传过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气。
“中也不说句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太宰治的音色几乎没有变，还是那个时常回荡在他耳畔，心尖的那个声音。
中原中也鼻子一酸，快忍不住要留下眼泪来。
“……混蛋青花鱼的声音果然还是没变啊，一样的难听。”
“是吗？我倒是觉得中也得声音变了哦。”太宰治的声音流淌过不知延展了多长的电路，缓缓传到中原中也耳朵边。“是为什么呢……不会是因为蛞蝓哭鼻子了吧？”
“你才会哭鼻子！”中原中也偷偷擦了擦眼睛，“你在哪里？”他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我都说过无数遍了吧，中也一直记不住呢。我真的在天上哦，都看到好几颗漂亮的星星了。”
那你倒是马上带回来给我啊！中原中也憋着没把话说出口，他都能想象到太宰治听到后发出笑声的样子。才不可能让他得逞。他想着。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逃掉了。对，不能再让他蒙混过关了。太宰治过去在学校里常喜欢说中原中也是他的狗，偶尔讲些奇奇怪怪的话都会用“中也是我的狗啦只要按照主人说的做就行”来引发一场校园追逐惨案，但这避免不了中原中也常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奇怪感觉，是个人都不愿意，更何况中原中也这种性格的。
但是太宰治才不管中原中也什么性格。他从十五岁中原中也第一次进教室开始，好像永远讲不完一样把当时所有的情形全讲了个遍。他说看见中原中也的第一眼就觉得好看，谁知道小矮子这么暴躁才搭上了一句话就要来打我。听到这里中原中也就笑他欠揍，有谁搭讪上来就是一句你长得好矮啊的。短短两年之间各种琐碎的事情被两个人拿来边互骂边回忆了三四个小时，在中原中也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一下子聊过这么久。
“中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两人正互怼地起劲，太宰治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有什么想说的？中原中也不解地眨眨眼睛，他忘了太宰治根本看不见。“这可是最后一个电池了，我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就中断。”
“电池？”中原中也歪了歪头，这次才想起来对方确实看不见。太宰治现在长什么样呢？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也许会有点不一样吧，说不定都长歪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嘲笑他一下。中原中也自顾自想象了一下太宰治变丑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正在夸张地解释自己为了搞出能和地球联系上的电池花费了多少精力，一听到这一声嗤笑就不开心了。
“中也笑什么呢？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不。我只是在想，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嘲笑你一下。”太宰治听着这句话没有再说什么，而中原中也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个短暂的沉默，继续说道，“话说太宰，你还真的在宇宙里啊。”
“中也这算什么啊这种恍然大悟的语气？”
“这种奇怪的事情能瞬间接受就奇怪了吧？”太宰治在学校时会与他开各种各样过分的玩笑，把他的外套扔进洗手池，把课本作业本烧了美其名曰保暖，还差点害得全班一氧化碳中毒。但是他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中原中也苦恼地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早该想到的。搞明白后，其实一切都这么合理。中原中也联想到太宰治之前悄无声息的转学。“小白鼠先生可没有什么指责我的权利。”
“我又不是情愿的。”中原中也听见太宰治小心嘀咕着，“你看啊中也，我为了你……”
“有话就快说。”
太宰治又不说话了，中原中也正疑惑地要开口问，他听见了衣物被绞紧的声音。
“中也，和我在一起。”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瞬间，中原中也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片星空，和站在自己面前承诺会为自己带回一颗星星的男孩。被铭刻在心底的感觉再次迸发出来，让中原中也被晕得一些不知所措。他又想起了自己在看到最先两条消息时勾勒的场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想。也许我会去抱抱他的。中原中也分辨出了太宰治紧张的呼吸声，他在等他的答复。其实答案早就明了了，中原中也知道自己不说话太宰治都能猜出来。
“什么时候分开过？”他听见太宰治释然的笑声。“一直都陪着你呢。”
“那中也一定要等我。”
“明明又快要联系不上了，说这种话不脸红吗太宰？”
“……”中原中也感觉手机对面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被难得的猛烈情感冲懵了头脑。“……那中也一定要记好了。”太宰治用小到让人感觉一碰就能碎的声音说道。
“两年后的今天，这个时候，中也要抬头看看天上。那里会有我送给你的，最好看的礼物。到那时候中也，和我结婚吧？”
“我会回来接你。”
什么时候回来？礼物是什么？为什么是两年后？无数的问题争先恐后地涌进中原中也的脑子里，他想问，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嘴巴半张着犹豫到最后，中原中也只愣愣地叫了一句，
“……太宰……”
滴——————
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太宰治盯着手上彻底陷入黑屏的手机，瞳孔又回复到无光的状态。
和中也的聊天记录……还没看够呢。
他从手机里抽出电池向后随意一扔，先是撞到太空舱墙壁的声音，然后是掉到地上和其他无数电池的相撞。他把自己一米八几身体蜷缩进狭小的椅子，头埋在膝盖和胸口之间的空隙里。自己是否太自私了呢。太宰治闭着眼睛想。无论是现在，刚才，还是曾经……但是无所谓的吧，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只有中原中也……过去的八年他每每想象到中原中也可能和别人待在一起了他就急得想要掉转航线回去。但是他办不到，这艘飞船的一切都被地球上那帮恶心的老头子操控着，航行速度，方向，与地球的联系。除了日常的起居环节，太宰治一直像是人偶一样。
在简历被自己的养父坑去上交的时候太宰治就发现了不对。长期的孤独旅行让迂腐的管理层一眼看上了患有抑郁症倾向的他，在被叫去参加训练的时候他的脸都是冷着的。逃出去躲避这个计划的方式多的是，太宰治甚至开始坐在自己的床上点兵点将选哪一种方案，盘算着出去后要怎么道歉哄自己的小男朋友开心。他一定等的很急了。想到他红着眼睛边骂边担心自己的样子太宰治就没来由地开心，正准备实行计划的前一天却被最高领导叫了过去。
“我听说你和那个叫中原中也的孩子关系很好。”这句话三岁小孩都能听出来心怀不轨。
“你什么意思？”太宰治看他的眼神要把他生吞活剥。
“没什么意思。只是一个警告罢了。”
短短的一句话就把太宰治牢牢锁在了这个计划中无法脱身，即使是他也来不及在出逃后马上找到中原中也，如果被抢先……上级的人不知道会对他做什么。太宰治的脑海里浮现出中原中也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场景，感觉心都要被绞起来。这是去宇宙里探索类地行星的秘密计划，不可能告诉任何一个普通民众。太宰治被软禁起来，再得不到和外界联络的机会。
“保护好中也。”
这是太宰治登上飞船前，或者说他活到现在对森鸥外唯一的请求。一想到森鸥外会假惺惺地询问中原中也知不知道自己的下落还要露出一副老狐狸的笑容他就阵阵犯恶心。
飞船的目的地是一颗名为W0521的行星，是现在除火星外最有可能让人类生存的类地行星。而他的目标就是确认这个星球是否符合全部的条件。
飞船起飞的第一年，太宰治整天整夜只顾着睡觉和发呆。
第二年和第三年，他开始为了中原中也让自己变得不再邋遢，并动用了飞船上的健身设备们。
第四年，太宰治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能够偷偷和地球联系的电池。
第五年，第六年和第七年，他发现了飞船系统了漏洞并加以利用，开始将电池“批量生产”，用光了飞船上能用的所有零件，包括被拆解完的健身设备。他将他和中原中也两年内的所有经历记录在厚厚的本子上。
第八年，也就是暂时还没过完的今年，太宰治找回了自己的宝藏。即使花光了自己前几年的所有心血。
但是还会有第九年吗。太宰治把头从膝弯处抬起来，斜眼瞥向飞船舱外。他不知道他曾保持着这个姿势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增加自己的安全感。没有任何人类，连一个活物也没有，向左向右永远都是一片片永无止境的黑暗。偶尔太宰治也会经过几颗星球，他们或大或小，颜色千奇百怪。他有时会把这些星球和自己过去认识的人们对应起来。这颗红褐色的大星球是自己要好的友人织田作之助，那颗黑色里面带点白的有点像自己要强的学弟芥川龙之介，旁边不远处那颗全白又小一些的是自己另一个勤奋的学弟中岛敦……但是他从来没有找到过像中原中也的。或者说根本没有一颗星星能配得上中原中也。怎么办呢。太宰治有时会想。自己答应了中也要为他带回去一颗星星，却找不到足够好看的那一颗了。
好孤单啊。太宰治每次想到中原中也就会这么觉得。明明他这种人是不会有这种被抛下的感觉的。他想象着中原中也站在自己的身边和他说话，安慰着他没关系的。
好开心啊。想起来就开心。太宰治好心情地将自己舒展开来。在这之前能听到中原中也答应自己的回复，不会再有比这个更开心的事情了。如果一定要有的话，大概就是他红着脸被自己在无名指上套上戒指的时候。自己已经不会再孤单了，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哦不，中也说了我从来不是一个人。
看啊，看啊。我可比你幸福多了。在这无尽的宇宙中待上一辈子，你也会孤单吗？
太宰治看向飞船外的那一颗已经被放大到能看清表面纹路的星球。它的名字是W0521，它的颜色是湛蓝色，是中原中也眼睛的颜色。但是它你可没有我的中也得眼睛好看。太宰治在心底与这颗星球“对话”。
但是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看的一颗，也是最后的一颗星星了。
W0521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类地行星，这点在两年前就被证实了。它虽然具备了能够让人类生存的条件，但从中心散发出来的引力高的可怕。在两年前太宰治发现这一点的同时，他就已经回不去了。等待他的只有飞船被巨大的引力向星球飞速撞去，最后彻底毁灭。
政府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就已经放弃探索这颗星球，致力于将人类移居火星的计划并颇有成效，人类的新家园已经有了很大的希望，但是人类不包括太宰治。
太宰治看着巨大显示屏上的时间。还有十五个小时。
十五个小时，真好啊。他想着。正好是他和中原中也相遇的年龄。在得知真相后的这两年到底是怎么过的连太宰治自己都不太清楚。刚开始的时候电池还没法完全和地球取得联系，而在彻底研究完成后他却开始害怕了。如果他在中原中也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地位，如果中原中也已经不要他了，那他该怎么办？
铺天盖地的焦虑让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那样的情况但是想想他就要加速飞船撞向星球。终于在最后几个月的时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发出了看似那条不正经的消息，没人想象地到太宰治的内心到底有多煎熬。一直没有收到回复让他忍不住发了第二条，当他看到中原中也的「你想聊什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中也还是他的中也。
中原中也真好啊。太宰治看着窗外的巨型星球，无限的压迫感在现在却只能带来期待。
太宰治曾为了星星不够漂亮的问题纠结过好久。
但是现在。他想。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任何事情了。
看着吧，中也。如果是将我也一起融合起来的话，这一定是能让全人类都看到的，全宇宙最美的礼物。
两年后，地球。
中原中也走在大街上，这是当年他收到太宰治第一条消息的地方。
现在的街上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世界末日的逼近照样让这个世界人心惶惶，没人知道下一秒全人类是不是就会化为灰烬。不再有谁会去关心几点上班下班，商店菜市场什么时候关门，货币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渴了饿了就去商场里抢吃的，组织一次游行在大马路上群殴几个人就能被称为维护人类尊严。商店的门上，玻璃窗上，电线杆上，住户门上，甚至是双脚底下，贴着各种各样的纸样，说好听点就是宣传海报，说难听点也就是拿来混淆视听，在最后一点时间为自己争取虚假名誉的工具。
中原中也的家中备足了各类食物和水，也就不需要再过多的出门影响心情。他这两年的生活可以说是被太宰治搅得大变样。中原中也开始把自己关在家里试着接触天文学，结果差点被复杂的天体物理和各种平行宇宙的推论搞得差点头秃。后来他把书一扔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垃圾太宰治爱上哪上哪去然后就盯着大晚上的天空开始发呆。他不是没猜过太宰治到底要给他什么礼物，但凭他那点对于宇宙里东西的三脚猫知识根本没法想象到。
今天街上的人异常多呢。按理说如果不是生理需求，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出门了。很奇怪，所有人杂乱无章地站在大街小巷，拥挤得不像话，恐怖片看多了还会以为这是僵尸病毒爆发。但是所有人好像都在等待什么。人群安静的很，偶尔有两个站得近的会聊上两句。中原中也在人海之间穿行，身高优势让他在这个时候少了很多麻烦。他已经有两年没再关心过政府或者民众有关的任何事情，得了耳边一个清净，但今天是什么情况自然也不得而知。听刚才路人的叙述，大概是要召开什么全球直播的最终发布会了。
真是会选时间啊。中原中也撇撇嘴。
今天的夜空中什么都没有。
街道两边突然开始发出电路流通的滋滋声，下一秒在众人侧面的商业大楼上出现了投影屏的画面，几位重要的代表人员正端坐在桌前，面向观众。路人们发出一阵吵闹，喧哗到中原中也甚至分不清这是欢呼还是唾弃声，正站在路中央的他被吵的脑壳疼。几乎所有人都面朝右边紧紧盯着屏幕，只有中原中也一个人正不停转身观察夜空。政府有什么决策，地球到底会怎么样他早就不关心了，但是在空中的透明显示屏被特地调到了最大的声响，各个国家领导的声音在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耳朵。
“……联-国声明，之前的许多年确实一直对普通民众们有所隐瞒，同时还将一部分本应造福百姓的资金转移到了探索宇宙的事业上。”
“在此正式向全世界人民道歉。”
辱骂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有许多人挥起手臂向他们的脸扔空的易拉罐和烂水果，无不直接穿过屏幕再次落到地上，发出杂乱无章的奇怪声音，很多被喊出来的句子都不堪入耳，即使这些屏幕里的人们根本听不见，还是有人挥舞着拳头大声讨要说法，喊着“说好的解决方案呢”。完全可以说是群情激奋，中原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整座城市的人都要在这里汇集。政府承诺出的最后方案，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明明之前一直打喊着反抗，现在却像揪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原中也感觉街道更加水泄不通了一点，他的身边已经没有多少空位，但是还有人不断的挤过来，他不得不换个位置，逆着人流继续留意天空。
刚才那个人的问题好像是真的得到了回复一般，屏幕里的长桌换了一个人站起来。
“但是相对的，我们已经为大家，为全人类找到了新的家园。”
是太宰治去的那颗行星。这是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
“火星将会代替地球，成为人类的居所。”
不对，整整十年的时间，太宰治不可能只是去了火星还没有回来。
可如果最后的决定是火星，那么太宰治呢？
人群已经进入了诡异的安静，连空气好像都不敢流动了。
“同时我们也已经拥有了完备的技术，最新型的飞船能够将大家快速地送到火星，完成移民。新城市的建立，新文明的发展正在等待着我们！”
最后一句话被说得颤抖，因为太过激动的原因，讲话人连尾音都是尖尖细细的。但是现在没人在意这些，或者说他们都来不及在意。大概所有人的脑子在此时此刻都是一团火药，只要有一根导火线……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人群中举起了手，爆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欢呼。
“我们活下去了！！！！！！”
整座城市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大叫，和与自己相邻的人跳舞，打破商场的玻璃冲进去，向天上乱扔自己手上的任何东西，甚至疯狂到跪在地上拿手和头捶打路面。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过度的兴奋使大多数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街上一时间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动作都有。
“大部分的飞船，已经在国家的各个重大城市准备就绪……”
即使显示屏的声音已经最大，还是在这会儿被尖叫声彻底盖了过去。
“首都！！！！”
“去首都啊！！！！”
“是那边，朝那边走啊！！！”
即使是离首都比较近的城市，步行过去还是不现实的事情。但是谁还管这些？所有人都向首都的方向边欢呼边拔腿冲去，生怕自己赶不上所谓的移民飞船。中原中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人流之间，逆着所有人的方向。
不对，这不对呀。他想。一定还有什么才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他在今天晚上第一次抬头去看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屏幕，如他所料的是里面的人物确实还在动着嘴唇说些什么。只是已经没什么人在注意了。
中原中也努力想要听清楚，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但是每次聚精会神打算听的时候就会被疯狂的人群撞得趔趄，到头来能清楚传进耳朵的也就那么几个词语了。
“……道歉……十年前，秘密计划……外太空……W05……”
时间算起来正好，这个一定就是太宰治参与的计划。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中原中也被一个劲地往离显示屏远的方向挤，他低声骂了几句，在疯狂人群的杂乱尖叫之间辨别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太宰治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切又是他计划好的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站着有什么意义吗？礼物到底在哪里？中原中也想着想着自己就委屈了起来，抬头看什么天，天上明明屁都没有。
快想一想，是什么才要偏偏在两年后才能送到还只能在天上看见的？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脑袋阵阵发懵。太宰治现在在哪里？还在宇宙里吗？还是说……
“……两年……爆炸……”
“……光……今晚……传播……”
「两年后的今天，这个时候，中也要抬头看看天上。那里会有我送给你的，最好看的礼物。」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脑子嗡了一下。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两年前飞船和行星一起爆炸的话，要到两年后的今天这场意外的景象才能通过光传播到地球。
一整个星球的爆炸，足以成为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他在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自己应该感到悲伤，应该流眼泪，应该痛苦地跪下身去。他感觉自己的双腿软的发抖，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恐怖。
“……混蛋，这算什么啊……”中原中也弯下身去捂住耳朵，他的喉咙疼的快发不出声音，恶心的他想要当场跪下来干呕。
说什么两年后就答应他……
耳朵边环绕的嘈杂声音仿佛全部消失了，中原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已经产生了屏蔽系统，微微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时却发现所有人都愣怔在原地。真的是没有了声音，好像比获得人类得救消息的那一刻都要寂静。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夜空的某个方向。
“好美……”中原中也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那双手捂住了嘴巴，语气里满是羡慕和震撼。
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像是对远处天边神明的集体朝拜。
于是他也抬头看去。
那是一抹蓝色的光，像是沉默了许久的果核猛然开裂，神秘而无法分辨的蓝色几乎占满了一半的天空，城市在一瞬间变得像是白天一样。不同于烟花的惊艳和绚烂，它给人的感觉就是从天边裂开的口子里钻出的光团，调皮的蓝色神明。它比烟花震撼太多，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美丽。那是加利福尼亚州最晴朗的天空，贝加尔湖畔最清澈的一湾湖水，北冰洋上漂浮着的最纯净的冰山，亚特兰蒂斯孕育着珍珠的海。
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蓝色，是中原中也眼睛的颜色。这缕光芒实在过于短暂，比烟花更加转瞬即逝，也更加使人念念不忘。那是让全世界都为之惊叹的光辉。
它又在一瞬间归为虚无，重新和宇宙融为一体。
自己哭了吗？有眼泪划过脸颊吗？中原中也不太确定。他现在浑身使不上力气，他也许该大叫些什么，一句混蛋太宰大概会很合适，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却只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小声呢喃。
“中也你叫我吗？”
中原中也真实地以为自己幻听了，等他反应过来猛的直起腰来时，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他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几，长得很好看，有一头黑色的微卷头发，有一边被别到了耳朵后面，他的眼睛是能迷倒一片女孩子的鸢色。他的名字叫太宰治。
“……你……你……你……”
中原中也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指着太宰治的脸“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太宰治满脸“这么笨不愧是蛞蝓”的表情，然后认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自己找的老婆笨也得宠着。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那里？事先说好哦，我可是刚回来就直奔着来找中也了，中也可不能反悔。”
中原中也这次清晰地感觉到有眼泪落下来，把他的视野遮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又是那个背对着一片星河的身影。这个混蛋可真是完全没有变呐，中原中也腹诽着。他才不承认太宰治又变得好看了一点。
“……那答应的星星呢？”
“这不是带回来了吗。”
中原中也看见太宰治朝他张开双臂，他想都不想就和对方撞了个满怀，把眼泪鼻涕全部抹在太宰治看上去是特地准备的西装上。一切都没有变。
“怎么样，中也。这个礼物好看吗？”
“……丑死了，待会儿一定好好嘲笑你。”
“哎———我好伤心的！”
“还有……”
中原中也挣开太宰治的怀抱，抹了抹眼泪红着脸看他。
“你之前说的那个……”
太宰治了然地笑笑，追问了一句“哪个。”
“就是那个啊！”
中原中也急得跺脚，“电话最后的那个，”
“……也不是不可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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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你！！森先生早就知道一切啦，至于太宰怎么回来的，我有参考三体设定中的曲率驱动飞船，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太宰承诺给中也的礼物现在变成他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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